协议签署后的日子里，安伯米尔的法师们迎来了难得的平静，可是和平总是短暂的，就像春雪一样易碎。

第五天拂晓，一匹瘦马驮着信使跌跌撞撞地冲进了驻地。人还没翻下马背，信使已经嚷了起来，嗓音沙哑得像砂纸：“商队出事了，在东点哨塔，被劫匪困住了！”

伯伦巢穴的命令传下，帕甫洛夫中尉立刻整顿人手。战斗法师们披上破旧的战袍，带上早已失去光泽的法杖，在细雨中上路。雨水敲打着头盔，泥泞吞噬了马蹄。他们走了三天三夜，天黑得像铁锅底，疲惫像生锈的锁链一样缠着每一个人。

当他们赶到东点时，风从西边吹来，带着血和汗水的味道。
小队刚踏上石坡，就遭到了劫匪的偷袭。

战斗爆发得又快又乱。剑光与火球在迷雾中交织，鲜血溅在破碎的盔甲上。匪徒们呼喊着：“你们疯了吗？在这里施放法术！会把那些被遗忘者引过来的！”这好似来自深渊的回响，似乎没人听得见也没人顾得上，帕甫洛夫中尉腹部中了一刀，他咬着牙，站也不是，跪也不是，只能靠在一块残破的栅栏上喘气，指挥着剩余的法师们巩固阵地。

 

 

霉运从不单行，好不容易击退了土匪，远处林子里，新的动静响起。

科沃斯听见了，莉尔雯· 霜星也听见了他们面面相觑，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，被遗忘者的斥候出现了，穿着破烂的皮甲，面色惨白，像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人。他们悄无声息地包围了战场，眼神在死人和活人之间游移。

“列队。”他的命令几乎被风吹散。

科沃斯闻声而动，手脚麻利地在坡地上搭起临时防线。安娜斯· 晨星拔出武器，正准备冲出去，却在薄雾中瞥见了一排影子。普洛克多阁下最先慌了神。他踉跄着站到琳瑟身后，嘴里喃喃自语，像是在向看不见的诸神祈祷。

科沃斯立刻响应：“建立防线！”

对面走来的被遗忘者 没有急着开口，只是发出**里滚石般的笑声。他们的头领走近，苍白的舌头在嘴角舔了一圈，嗓音沙哑低沉：“在这里建防线？真是……蠢得可怜。”

“谁是你们的负责人？”带头的斥候喝道，“其他人闭嘴。收起武器。在我确认你的们的身份前，一个都不许动。”

 

 

帕甫洛夫挺起胸膛，即便鲜血从指间滴落，他的声音依然镇定：“有话就说吧。”

就在这时，罗尔斯·普洛克多抢了上去，披风一甩，昂起头，他挺起胸膛，尖声喊道：“在你面前的是奥特兰克的贵族骑士！小死人，你最好懂点规矩！”

被遗忘者们毫无反应，只有其中一个向他比了个下流的手势。剩下的人笑得更响了，像铁钉在石头上刮擦。

琳瑟瞥了一眼蹲在泥里的商贩，厌恶地皱起鼻子：“你是猪吗？”她问，声音里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怒气。帕甫洛夫的伤口渗出暗色的血，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，仿佛每吸一口气，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。科沃斯悄无声息地靠了过去，用剑柄抵住他的腰，以免他突然倒下。

被遗忘者 头领眯起了眼：“我们听到了奥术魔法爆炸的声音。”
他说话的时候，颌骨咯吱咯吱地响，像断裂的门轴。

琳瑟的指尖摩挲着一颗小小的烟雾弹，心里默默算着时间。
如果交涉失败，她至少还能带几个活着离开。

霍迪尔·姜饼飓风站在半倒的树干后，另一只手已摸到腰间的符印包。他没第一时间施法。他知道面对被遗忘者，若不能一击制敌，便很可能被缠死在泥地里，拖成碎骨肉。

“动静不小，”被遗忘者 的头领继续说，“你们最好有个合理的解释。”

 

 

罗尔斯·普洛克多却受不了这股压抑的气氛，突然叫了一声：“走了，侍从！”说完自己撒腿就跑。琳瑟咬牙骂了一句，但已经晚了。

帕甫洛夫咳出一口血，刚想开口解释，一阵剧痛撕裂了他的腹部，他只能无声地跪倒在地。

被遗忘者 的头领眼角抽动了一下，声音冰冷：“从这里向东，就是联盟与部落的分界线，按照协议——停下！后面的！”

他话音未落，便看到普洛克多仍在慌不择路地狂奔。

短短的沉默之后，一支箭破空而出。
混乱像爆裂的雷声一样席卷了当场。

法师们拔出法杖，科沃斯挥动利剑，琳瑟扔出烟雾弹，浓烟在雨中翻滚。
战斗像一只张开血口的野兽，终于咬住了他们。

第一道魔法光芒划破浓雾，是安娜斯· 晨星 发出的寒霜箭，直直射向最近的亡灵。箭头撞上骨甲，只溅出几点冰屑，那被遗忘者 只是踉跄一下，随后发出一声像发出了呻吟。他回身掷出一把飞刀，划破了琳瑟的肩膀，鲜血顺着她的斗篷滴落。

黑暗迅速吞没了秩序。

 

 

火球、闪电、诅咒与尖叫在乱战中混成了一团泥浆。巫师们站在泥水与尸骨中作战，每向前一步都像是踩进了陌生的坟地。帕甫洛夫强撑着站立，一只手紧紧捂住伤口，血液从指缝中涌出。冷汗糊住了他的眉骨，世界只剩下一片模糊的影子和断断续续的命令。他想喊话，却发现嗓子干得像烧过的布条。

一只腐败的投枪划破夜色扎在树干上，木屑飞溅。霍迪尔再不犹豫。他在空气中划出一个拙劣却稳定的火纹——不是炫目的法术，而是一团指头大小的火焰，精准地打在一名被遗忘者胸前。

火焰未能将其点燃，只是灼穿了皮革与肋骨。被遗忘者发出一声诡异的低嚎，踉跄着倒下，但剩下不一会就马上站起来继续前压。

“防线，左翼收紧，掩护后撤——”

没人听清他说了什么。

就在这时，一声尖叫划破了战场：“他们不见了！奥特兰克人不见了！”

琳瑟猛地回头，只见货物边空空如也，连普洛克多那该死的帽子也不见踪影。几只驴蹄印从泥地中延伸出去，直通森林深处。他们走得不快，但足够坚定，甚至没留下一名侍从。

“那群***。”科沃斯低声咒骂，声音比匕首还冷。

帕甫洛夫的眼皮在雨中颤动了一下。他明白继续打下去，只是为那些逃兵收拾残局。他咬紧牙关，目光扫过周围已疲惫不堪的法师，忽然一挥手。

“撤！”

只是一个字，但就像一块落入水面的石头，泛起了连锁的波纹。晨星立刻用风墙掩护撤退，琳瑟丢出最后一颗火焰爆弹拖延敌人，科沃斯带着受伤的帕甫洛夫半拖半扛地后撤。

被遗忘者没有追击，只是冷冷地注视着他们，似乎知道这些巫师们无处可去，雨势加剧了，像是天空也在对这场短暂却毫无意义的冲突表示厌倦。林间的风夹着血腥与泥土的气味，夜色从树顶压下来，压得人喘不过气。帕甫洛夫咬着牙，一只手死死摁住腹部的伤口，鲜血早已浸透了外袍，顺着肋骨流下，奥特兰克人溜得比风还快。那群穿着贵族披风的家伙，带着货物就地消失，连一声告别都没有。他们从不是盟友，不过是披着谈判词语的机会主义者。

“南海镇……”帕甫洛夫喃喃道。他试图在脑中重新绘制地图。他知道他们的距离。

林中小径愈走愈窄，树影在月光下交错如网。帕甫洛夫走在最前，脚步沉稳，手中那只被绷带裹住的手始终贴着腰侧。安娜斯· 晨星与莉尔雯· 霜星跟在他侧后，嘴里默念着照明咒语。

他们终于穿过一道石坡，望见前方河岸的营火。几辆装货的马车停在那里，几名商队护卫正围着篝火喝水吃干粮，神色疲惫却放松。一眼望去，没见任何防御布置，也无斥候放哨。

帕甫洛夫皱眉。

“他们没意识到自己离死亡有多近。”

他一挥手，示意小队四散成环形包围。片刻后，巫师们走入火光中。

“阁下。”帕甫洛夫沉声开口，语调没有火气，但也没有太多客气，“你把我们留在那片山林，甚至没留下一句话。我现在只问你一句——货物还在吗？”

那位自称奥特兰克贵族的罗尔斯·普洛克多正喝水，被火光映出一张疲惫又慌张的脸。他手中的银杯微微一抖。

“当然还在！”他赶忙站起，挥手示意，“我们没有别的意思！只是怕那些……死人回头杀个回马枪！”

“怕是你自己的马枪跑得太快了。”琳瑟讥讽地说道。

帕甫洛夫靠在一个厚重的帆布卷上，腹部裹了三层绷带，伤口还在渗血。他闭着眼，像是盘算着什么.似乎风中传来木轮与布帆的断裂声，好似那些奥特兰克的商队遗弃的货车残骸，在山坡另一侧轻轻晃动。